2024-10-18 10:23:59发布:「长篇连载•41」 冯家山的激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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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刘锦儒几次大难不死，但是长年累月的超负荷工作却使他付出了身体健康的沉重代价，托着个鼓大的肚子从冯家山被车送了下来。

刘锦儒从参加工作到退休几十年工龄，在冯家山水库工地只待了四年。但就是这四个年头，却成为他一生中最紧张也最繁忙的一段，成为他一生中最难忘也最辉煌的时期。

四年的分量如此之重，几乎挑起了他的整个人生！

1972年10月，73米水库大坝屹立在大山之间，整个冯家山沉浸在一派狂欢之中，然而，刘锦儒却趴下了，不得起来了。他为大坝竣工高兴得泪水盈眶，但是他却没有一点力气欢呼雀跃了。他竟然昏睡了三天三夜。指挥部的医生们疑为肝昏迷症，把他紧急送进了医院。经各方进一步医疗诊断，认为刘锦儒长期在野外生活，得不到及时治疗，加上营养不良，患上了肝硬化腹水。这时的刘锦儒一副蜡黄的脸，失神的眼睛，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西安医学院的教授们也摇着头爱莫能助，只好动员他暂回家中休息，想吃什么吃点什么，靠加强营养延长生命的时日。刘锦儒的任务一下子从指挥千军万马搞建设过渡到孤独地躺在床上等待死神的召唤……

刘锦儒是冯家山水库工程初创时期的副总指挥之一。

1966年12月的一天晚上，宝鸡地委任部长级职务的刘锦儒、刘启哲、赵含麟并列同地委的三个书记站在一起，被宣布为“黑帮”和“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从那天起，刘锦儒就拖着久病的身子，和他的同类开始过起非人的劳改和挨斗的日子，挂牌游街，被扣发工资，每人每月只发给百分之四十的生活费。1968年10月，他和患难伙伴又一起被造反团押往岐山刘家原农场，后又转到凤翔师范，在漫长的人格侮辱和身体摧残中延缓着生命。

1969年6月，刘锦儒的命运却因冯家山水库的复工而出现了重大转折，他成为地区一大群“黑帮”队伍中第一个走出“牛棚”的人。刘锦儒感到非常意外，他昨天还在遭受造反派的围攻批斗，大字报包围了他的宿舍，把他的床也糊得严严实实，今天突然让他又去修冯家山水库？！他修过香泉水库、五味峡水库、千王水库等许多水利工程，他一辈子就爱水库，让他去修水库真是太好了！可是他的问题还没有弄清，因而组织部门说你先上冯家山工作，边工作边审查问题。尽管这样，刘锦儒还是欣喜若狂地说：“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刘锦儒的上山使在“牛棚”中挣扎的“黑帮”们突然看见了希望的曙光，特别是正站在绝望境地随时听从死神召唤的刘启哲。他原是宝鸡地委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造反组织把他作为地委“黑帮”首先处理的一个样板，以“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定性，行政待遇由十八级降为二十三级，给予留党察看两年处分。就这也难解那些大权在握的闹派人物的深仇大恨，他们正谋划着以地地道道的“反革命分子”定性对他实施逮捕法办。就在这关键时刻，刘启哲却因刘锦儒的上山看到了生命的一线希望，他抖擞精神，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从大山深处涌来的清新空气。

20世纪70年代初，全省发生猪肉恐慌。省委一个会议，全省掀起养猪高潮。宝鸡地委书记黄志诚调出刘启哲，还有原宝鸡团地委书记赵含麟、原宝鸡专署办公室副主任郑作舟，让他们三人专门落实省委指示，发展养猪事业，彻底解决全区群众吃肉问题。他们三人终于逃离了“牛棚”，在刘家原农场办起养猪场，又跑公社下大队，发动社社队队建猪场户户养猪。人们记忆犹新的那时期一场养猪高潮，两年时间全地区养猪规模由60万头发展到190万头，就是这三个“走资派”搞起来的，被称作“三个黑人养黑猪”。

刘锦儒上冯家山工作果然给所有“黑帮”和患难兄弟踏开了一条光明大道。他原是地委委员、农工部部长，现在又是一个未被宣布解放的“黑帮、三反分子”；他既是一个领导经验丰富的共产党员，却又是一个被推出门去如今什么都不是的“罪人”；他既是一个指挥数万民兵战天斗地的冯家山工程的总指挥，又是一个站在凄风苦雨中被昼夜监视的赎罪者。就是有了这样一个具有特殊身份的布尔什维克，不仅给地区同时也给各县无数的“黑帮”打开了生门，于是成百成千刘锦儒式的人物被纷纷调往冯家山这支庞大的指挥系统。从指挥总部到各县的指挥分部分团中，一个个“黑帮”人物被冠以副总指挥、团长、副团长以及不同科室组长之类的头衔。这些奇特的人们，他们一面站在造反派面前战战兢兢弓腰下背唯唯诺诺，一面又在千军万马面前挥舞红旗发号施令指挥一项宏大的社会主义建设工程。这种复杂的政治环境复杂的干部队伍复杂的心理因素和复杂的社会大气候，竟成了冯家山工程质量又好进度又快的重要因素。历史也许就是这样，总在整个进程中和人开着这样那样的玩笑，罪人中有着无辜，搏击者戴着锁链，荣膺中隐藏投机；但世间公道和真理永存，一切事物都会在时间的颠簸中最后找到平衡……

9月中旬，突然接到千河可能要来洪水的消息，经询问上游的陇县，才知道甘肃地区下了大雨，洪水可能在24小时之内到达冯家山，时间已迫在眉睫。刘锦儒立即指挥工程技术人员和部分民工下到河谷的导流洞口紧急抢救设备和材料。幸好导流洞两端都比河床高，所以只好就近把材料搬进洞里。就在一切即将结束之时，洪水吼叫着涌了下来，抢救人员一下子被困在洪水的包围之中，置于生与死的阴阳分界线上。岸上的人们呼喊着奔忙着为他们的安全焦急着。李惠文急中生智，立即指挥民工向他们抛出一条大绳。被困人员一个个用绳子把自己绑起来，让岸上的同志从千河右岸的山坡上一一吊上去，才算脱离了险境。

洪水之后又不断下着连阴雨，使导流洞的开挖工作陷入重重困境。为保证工程进度并防止发生不测事件，刘锦儒干脆搬到前线指挥部，吃住都在工地而且每晚都要上工地查看情况就地解决问题。一天晚上已是10点多钟，突然雷电交加下起倾盆大雨。工地的巡查工作他是雷打不动的，他借着手电筒的光拄着棍子艰难地向导流洞方向前进。快到洞口时碰上了左达。左达知道他又要去现场查看，便坚决说工地一切已安排就绪，人员也已撤离，你别再去了，硬拉着他一起返回前线指挥部。就在他们走后不到十分钟，他们站立的导流洞进口处因连阴雨冲刷发生了大塌方。如果不是左达拉刘锦儒提前离开，他们谁也逃不脱死亡的厄运。

刘锦儒几次大难不死，但是长年累月的超负荷工作却使他付出了身体健康的沉重代价，托着个鼓大的肚子从冯家山被车送了下来。工作的艰辛，日夜操劳，使他旧病复发出现了腹水。他拉住来看望他的挚友的手，凄然相向，说：“你看我这，怕完了……”不由的都眼里泪花盈盈。

但刘锦儒不是轻易就倒下的人。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不相信他的病是不治之症。一位知己医生在上海的父亲是国家一级医学教授，经联系他去了上海广慈医院治疗。宝鸡各方面的领导都认为他在冯家山水库筹建和修建大坝中做出了重要贡献，而且几次遇险差一点献出了生命，所以除继续保留了他副总指挥的职务外，还给他安排了市农业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都支持他外出看病。然而，他心里明白，很多关心他的同志包括领导和下属，都基本上认为他是有去无回，这次离开宝鸡便是永别了，于是纷纷解囊相助作着最后诀别的表示。

但是连刘锦儒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到上海住进医院并得到两位著名大夫采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治疗，竟然不出两个月奇迹般地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刘锦儒从上海回到了宝鸡。他没有沉浸在同志们登门祝贺的喜悦和激动中，没停多久又上了热火朝天的冯家山。

然而，他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冯家山水库已经给渭北高原带来了无限生机，可是刘锦儒和那些跟他在冯家山患难与共的同类，他们还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直到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前后，刘锦儒还在苦苦地为他们恢复党籍或落实其他政策待遇四处奔波。

这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一个被打击被迫害仍然对党忠贞不渝，仍然忘我工作不惜以身殉职的共产党的忠实信徒！

李三虎，岐山县凤鸣镇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史志协会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困惑山庄》，长篇纪实小说《冯家山的激情岁月》，报告文学集《步入辉煌》，编辑《岐星村志》《岐山县水利志》《岐山县军事志》《宝鸡市人民政府志》《宝鸡市烟草志》《宝鸡市国资监管志》《宝鸡市中心医院志》等10部专志。文学作品和专志均有作品获奖，被誉为“地方志与文学创作的双栖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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